远远近近角埠村:翅儿翅儿讲古
翅儿翅儿老人,姓张,名怀正,山东省昌邑县双台公社角埠大队人。如果活到现在,大约在120岁左右。他与老伴同女儿甲训,赘婿老赵,一家四老居住在角埠村的东北角,距离现在的关帝庙以西五六米处。
女儿张甲训,从北角埠《重修关圣帝庙碑记》的石碑上,就能找到她的名字。碑文记载:“信女张甲训,每逢节日必至庙址,焚香跪拜。”
搞不清楚“翅儿翅儿”是他的乳名还是他的外号;论辈分,不管是低辈的还是高辈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开得了玩笑的,不能开玩笑的,大家都这样叫他;他总是不嗔不怒,还会朝着你憨憨的一笑,然后向你友好的打招呼。他个子不高,脸庞瘦瘦,弯腰驼背,喜欢背着手。远远看去,深度弯曲的脊背仿佛像一口小锅扣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而倒背的双手似乎向上兜着,生怕稍不用力就会丢掉那口可爱的锅似的。如果赶上有事儿走的急,就会把双手放开,真有点儿展翅欲飞的样子。同族和他同辈儿或叔侄辈的,总喜欢摸着他凸起的后背,二哥长二哥短或二叔长二叔短的和他打招呼,逗得人们哈哈大笑,而他也和大伙儿一块笑,笑的非常开心,像个老顽童。不明真相的人,总以为人们拿老实人作笑,其实,张怀正老人不这么认为,如果谁能善意的摸他的驼背,那一定是对他的褒奖。因为罗锅不是他生来具有的残疾,而是他在淮海战役支援前线时留下的荣誉勋章,那是他一生的骄傲和自豪。摸一下他的驼背,就摸到了他英雄的过去;摸一下他的驼背,就摸到了他为人民解放事业而光荣负伤的历史。知道真相的人,在玩笑之余,无不对他肃然起敬。
且说张怀正老人有三间土草房,低矮的院墙,全由黄土夯成,一个木制栅栏门儿在围墙的东南角向东开,直达村外围子墙下南北通向庄后的老车道上。
一九七四年峡山水库发大水。在立秋的这天晚上,富康河角埠村南桥上面新筑的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洪水四溢,民兵半夜告急,急促的锣声响起。老少爷们应声迅速起床,暴雨中,紧急集合,各自为战,以各居住的街道为单位,突击在各自街道的东大门筑土造坝,与残存瘫塌的老围子墙相连,构成防洪工施,才阻断了洪水入村。一时间,角埠村成了水中一座孤岛。
肆虐的洪水顺着张怀正老人茅草屋的东墙向北汹涌而下。没有多长时间,洪水冲垮了他东一间茅草屋。幸亏当晚,他一家四老在父老乡亲的协助下,撤离了茅草房。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次洪水,我们后道上只有他一家瘫塌了房子。洪水过后,老少爷们儿帮助他把垮塌的房子重新又盖了起来。面对突如其来的洪水灾害,看到老少爷们儿鼎力相助,乐观的张怀正老人依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给老少爷们儿讲述着他听来的故事。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贫农,没有读过一天的书,用他自己的话说“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说白了,我就是个白丁”。这可是他谦虚的说法,他虽然没上学,但脑子好使,讲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无论是《三国演义》,《杨家将》,《岳飞传》,《呼家将》和《太平广记》,他都烂熟于胸。就是些新鲜的故事,只要别人说一遍,他都会倒背如流。到了第二天,讲给你听,分毫不差。
秋天村北的壕沟里,蒲子已停止了生长,顶在蒲莛子上的蒲棒业已成熟。 人们把它采集来晒干,打捆放置在闲房的梁头上,以备驱蚊之用。
太阳快要落山了,藏在黑旮旯儿的蚊子开始飞出来咬人吸血了。人们吃过晚饭,大人们一手提溜着马扎或者小板凳,一手摇着蒲扇,小孩儿们手里擎着根点燃了的蒲棒,穿过溜窄的胡同,来到大街上,找块宽阔的地方插上铺棒,围坐在一起,听张怀正老人开讲一个新的故事。
“话说”,他扫了一下四周,见听他讲古的人差不多到齐了。便坐在那里这就开讲啦。
“话说古时候,有这么一个闲房子,好久没有人敢住进去了。人们都说这房子硬,硬到什么程度你可能不知道,要是说出来准吓你一跳。”他停顿了一下,从脖子上摘下来烟袋锅子,摁上一锅旱烟,用打火石打着(燃烧)一根引火草,吹两口,缓慢点着烟斗。
众人着急了,“别卖关子了,说吧。”
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硬到有人后晌住进去,到了第二天清晨就吓死了。 你说渗人不渗人呐?”
“渗什么人啊?什么东西能把人吓死? 你就吹吧。”有人这样呛他。
他不愠不火,“你听我说嘛,别急,我这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给你道来。”
“眼见的太阳就要落山,从南边儿走来了一个背包袱的客商,那人黑方大脸五大三粗,非常的魁梧。看他累累唧唧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做买卖亏了本儿,无钱住店,现在走累啦,想寻个人家借宿一夜再走路。到如今,天色已晚,只见得这个村庄的人,都大门紧闭,哪里还找到一个人家住下来呀!正在发愁之际,从迎面过来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
他赶忙向前打招呼,向老人说明来意。老人说,‘这个村呀,前些年出现了一些怪事,弄得村里的人特别害怕,一到了傍黑就早早的关门,就是店家也都早早的关了门,不再接客。你到这里来借宿,实在是找错了地方。不过村外有一个关公庙,倒是可以住宿的,只可惜再也没人敢去住了。’ 他问为什么?老人回答他,‘你还是不问为好,一问怕吓着你,为了你好,年轻人,你还是到别处去借宿吧。’ 他看了看天色,叹息道:‘天都这么晚了,我能到哪里去呀?你说说到底有多可怕?’ 老人摇摇头,’你要是住进去,明天出了事儿,可不能怪我没跟你说,这个庙里到了晚上他闹鬼,一到了晚上,就听里面滴滴咕咕,嘀哩咕噜的闹出些动静来; 闹动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前也有那么几个和你一样的客商,走到这里没有宿住,将就着住了进去,到了第二天就死了。接二连三的死了好几个人之后,村里有一个胆大的,一心想知道这些商人死的原因。等他们住进去以后,他就藏在外面偷偷的看着。到了深更半夜,就发现有四个大铁汉从四个墙角冒出来了,张牙舞爪的,齐刷刷向这个人扑过来,一阵的猛打。俺村里那个人看见后,吓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扭头奔回家去,大病一场,就再也没有起来,最后一命归西。这都是真事儿,你可不能不信。年轻人,我还是劝你再找找别的地方住吧。‘
这个彪形客商,他以为老头儿在吓唬他呢。觉得闯荡江湖惯了,哪里见的这等怪事,那老头儿一定是个骗子,这年头儿骗子太多了。他怎么也不信这个邪性,别人不能住,我还住不得?
常言说,听人劝吃饱饭,他就是那个死犟眼子,背着行李向关公庙走去。老头无奈的摇摇头,竟自回家去了。
这个关公庙,就坐落在村西北角几十米外的庙台子上,孤零零的三间破砖瓦房,由于年久失修,早已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院子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他推开两扇退了漆的破门,只见屋内罗网纵横,阴森森的。
就找了个空地儿打扫打扫,铺上铺盖躺下来。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老头儿讲的那些事,心里七上八下。 三更时分,正值夜深人静,他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正欲睡去,屋内四角,突然的冒出了四个彪形大汉。一个是朱砂红脸红头发,一个是白帽白脸白衣衫,一个是铁青脸色狰狞目,一个是金光怒目黄脸汉。个个面目狰狞,把他着实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天呐,竟然是真的!”
讲到这里,小孩子吓的向大人身边紧靠。翅儿翅儿好像看出了孩子们的心事。抽了口烟,得意的继续讲道:
“孩子们甭怕,胆小不得将军坐,这些个小鬼啊,你怕它,它就不怕你,你要是不怕它,它就怂了,这叫邪不压正。好人头上三尺火,离地三尺有神明。只要是心怀正气的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能镇住。只要你有足够的正气。”
他加了这一段额外的话。继续讲道: “这一吓不要紧,把他的睡意全消。他本能地抄起他随身携带的木棒,把心一横,大吼一声,你来吧!你还甭说,他的这声吼哇,还真起作用,墙角上的四个大汉愣是让他给唬住了。但也不肯退去,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公鸡叫了三遍,四个大汉才消失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等他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觉得有点儿蹊跷,就拿出他防身的小砍刀去挖屋地的四个墙角。在东北角挖出了一块马蹄金,在西北角挖出一个铁秤砣,在西南角挖出一罐铜钱,在东南角挖出一块大锭银。就这样,他因祸得福发了大财。日照三竿,他收拾好行囊,带上他挖出来的金银铜钱,忘记了一晚上的惊吓,忘记了折了本的买卖,迎着阳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故事讲完了,孩子们为那个商人的安全,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月亮已升得老高,寂静的村庄四周传来蛙声一片。人们带着思考纷纷散去,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2020年3月18日 写于角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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