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莫言专访
11月15日上午,著名作家莫言先生在我校粉体楼一楼报告厅讲述了“漫步文学路——我的创作体验”,在报告之后,我们记者有幸采访了莫言先生。(访谈文字内容部分来自先生的报告)
记者:说起作家莫言,大家可能不是很了解,但是,说起那部红遍了中国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正是这部电影,成就了张艺谋和巩俐在电影界的地位。没错,电影《红高粱》的作者兼编剧就是莫言先生。从《红高粱家族》,《十三步》、《酒国》到《丰乳肥臀》、《檀香刑》,这些让人熟悉的作品世人对您有了深刻地了解,但是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够做一个简单介绍。
莫言:我是1955年出生在山东高密一个很荒凉的农村,家里人口很多,在五六十年代,物质生活很贫困的情况下,像我这样的农村孩子,像小狗、小猫一样长大。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饥饿中度过,另一半则是在半饥饿中度过。因为文化大革命和我本人的不安分,我只上了五年的小学便辍学回家了,当我牵牛、羊从窗前路过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种农村孩子渴望上学的情感。“偷”来的一本新华字典事我认识了更多的汉字,也启迪了我对文化的梦想。当时就是想,以后当个作家,能够发表文章,挣稿费,过上顿顿饺子的生活。到1976年我参军,对我个人生活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在蓬莱的海岛上,我利用站岗的时间在脑海中构思了许多的情节。开始了创作的铺垫。在部队呆的几年中慢慢开始学习写作,1984年考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在军艺学习了两年,88年到北京师范大学,后来走上专业创作的道路,截至到现在为止,我的创作时间已经延续了将近二十年,写的作品大概也有长篇九部、中篇24部、短篇大概七八十篇,我看网上有的文章已经把我看作是一棵老树,对我新近写出的作品他们认为是老树长新芽。我认为对48岁的作家来讲,还不算老朽,也许我还能够再写出有一点青春朝气的东西。我的情况基本这样,如果熟悉我的人,我刚才讲的都是废话,不熟悉的人我刚才讲的可以勾勒出我的基本面貌。
记者:我们从你小说里面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故乡,你能不能谈谈家乡对你创作的影响?
莫言:关于故乡是我谈的最多问题,我想作家与故乡的关系,古今中外的所有作家都无法回避开这个问题,一旦谈到他的创作,要读他的书,要对这个作家进行一个深层的了解,就无法离开他的故乡对他的影响。我的家乡是山东高密东北乡,不过我的小说里的高密东北乡和现实差距非常大,山东大学中文系的几个学者看到我的小说以后,真的去了东北乡,真的寻找那片高粱地,去了以后,真的是大失所望,实际我觉得我不是骗了他们,而是他们把小说当成了真实。我小说的高密东北乡已经是文学的概念,是建立在真实的高密东北乡基础之上,它已经大大扩展了,它实际是虚构的东西,我的很多小说故事发生的地点都是胶河两岸的土地上,但是,原型不一定在这里。这就是小说创作。我的土地上的确发生了很多的故事,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该写得写完。写实不是小说创作,要有艺术加工。
记者:我也是山东人,我也在胶莱河两岸土地上长大,你能否谈一天你对故乡的看法?
莫言:我认为故乡对我来讲,它确实让我爱的非常深,也恨的非常深,爱恨交加的地方,我对故乡的感情跟我对土地的感情是完全一致的,土地是养育了我们、承载了我们,是我们的立身之本,立命之本,同时土地也耗干了我们世世代代的祖先们的血汗,我们从有了劳动能力开始,就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直到我们变成一个老的不能动的人为止,土地对我的回报有时候很慷慨,有时候相当吝啬,有时候给我们提供粮食让我们生存,有时候劳动一年我们颗粒无收。一旦谈到故乡,谈到土地,我这种感情非常复杂,正因为这样,我才能产生文学,如果我对土地没有半点抱怨,这个文学是不真实的,是虚假的,如果我对故乡完全恨没有爱在里面,也是不真实的,爱的越深,恨的越切,反过来也一样。我一直站在爱恨交加的立场上,包括抽象的故乡和具体的故乡都是这样。
记者:你创作的小说灵感来源是什么?
莫言:还是刚才我们谈的,故乡可以算作是我一个最大的来源,因为我很多的人物、很多的故事都是从故乡生发出来的,这个故乡是一个开放的概念,一个作家不可能永远写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那些事会很快耗干,像我们移植一棵树,树上的一块老土的养分很快就会被耗干,如果要想继续成长,这些养分是远远不够的,一棵树要成长,必须要扎到新的土壤里。作家的亲身经历像移栽的树的土一样,这是最宝贵的资源,但是很快耗干,你就要从新的土壤里面继续营养,我现在看起来把所有的故事都放在高密东北乡,很多故事是我在北京、天津经历到的,甚至我从国外电影上看到的,从外国作家书里读到的,从电视新闻里看到,后来所有的故事都来自别人的故事,这样我才能持续不断地创作,我的资源才可以不被耗尽。 我写在胶河战斗中的场面,装甲车,坦克,场面很壮观。其实,那里当时没有坦克,这都是从淮海大中移植过来的。在写作上我就是要首先立足故乡,然后才能走出故乡。
记者:电影《红高粱》成就了张艺谋和巩俐在电影界的地位,你能否谈一下你跟张的交往这个问题?
莫言:我跟张艺谋以前并不认识,当时他去解放军艺术学院找我的时候,老远我就看见一个农民一样的人,手里提着两只鞋(公交车上被人踩断了鞋带),老远叫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同意了他的想法,我们就开始一起编剧本,一起探讨,我认为它是一个很敬业的人,而且他在电影上很有他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记者:你认为我们年轻人在写作上应该如何下手?
莫言:创作的灵感来的很突然,但是单凭灵感也不可能写成一篇小说,比如我的《透明的红萝卜》就是缘于自己的一个梦。然后触动了我童年时代的生活记忆,大家可以试着把自己的一丁点的想法放于一段生活放于一个具体的环境中,尝试着去构思,去创作,去模仿大家。当然,模仿不是抄袭。创作之初是离不开模仿的,就如我们写毛笔字最初的时候需要描红一样,当一个人从模仿中真正找到自我的语言方式时,那他就正式走上了创作道路。
记者:最后说说你的名字的来历好吗?
莫言:我原名管谟业,中间一个字拆开就是莫言。其实我这个人少年时代很不安分,经常多说话,言多必失,以因为此我失去了很多的机会。所以,我写得炮孩子(《四十一炮》中)就是一个代表,我们那里炮孩子就是说话没有准,乱放炮的意思。我年轻时候家里管得比较严,所以,我没有变成一个炮孩子。
记者:我代表建大的老师同学感谢莫言先生的光临,并对您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表示感谢。
有着故乡经历的作家,总是喜欢在散文中谈论自己故乡的人和事,莫言也是这样。散文的莫言很沉稳,用平实的语言将家乡的人事娓娓道来,不温不火,不疾不徐,故事说得也很精彩,更象是小说。也许,写一些“鸡零狗碎的小文章”让莫言有所顾忌,因为“作者写时常常忘了掩饰,所以就更容易暴露作者的真面孔。如果是貌比潘安,暴露了正是一件幸事;如果是貌如莫言,暴露了岂不是麻烦?”这也许就是他写散文不象写小说那样飘忽的原因。小说的莫言,古怪,让人恐惧。古怪,是他在小说里喜欢飘,张开想象的翅膀就飞,管他飞到了哪里,任其飞翔,这一点倒象是写散文。让人恐惧的是他的仇恨,咬牙切齿的仇恨!他把仇恨倾倒进去,在作品里流成熔浆的河,却不凝固,还要不断吞噬房屋和树木,流动中还要燃起熊熊的火焰,他咬牙切齿的写,让你跟着咬牙切齿的读,读着让你胸中的郁闷化成满腔怒火。
莫言的散文,展现的是生活中的莫言,看起来老实而又聪敏,对自己小说中的一些描写也会感到“心脏一阵阵不舒服”。莫言的小说,就是一个心灵的莫言,一个没有一点宽容的、毫无顾忌的充满仇恨心灵的莫言。我不知道他在仇恨什么,只是感觉他在不断想着去摆脱这仇恨的桎梏,而却总也摆脱不掉,却将这仇恨积攒的越来越深厚,发泄在许多细节描写之中。我对他的仇恨充满了恐惧,不知道他的这种仇恨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读莫言,了解莫言,他给记者的感受就是一个很平实的人,正如读他那充满乡土气息的小说。莫言很平和,他说,这源自于人的本性,它是一个朴实的人,无论出门在外还是在家乡,正是这种朴实赢得了大家的称赞。正如他所说的,在文学上,他会“背对文坛,面向苍生”。
(网站记者 张栋 编辑 李新昌)
此文发表于2003年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笃实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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